皇后抬眼看向沈修谦,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,她问道:“我儿又要质问母后什么呢?”
沈修谦声音晦涩难当但依旧问出了口:“母后从何洞悉儿臣今朝迎鸾之期——,又偏在喜轿进城之前截断红绸?”
皇后看了沈修谦半晌,突然溢出一串低哑的笑声,惊得鎏金狻猊炉里的龙涎香雾都颤了颤:“哀家的好皇儿,当真不知?”她忽然倾身指着皇帝腕间的佛珠,“若非今晨喜轿中那位妙人,差人将与你父皇手中一模一样的迦南佛珠呈于哀家眼前——,一百零八颗,倒比太庙供奉的还多出十二功德数,每颗都浸着沉水香......哀家还不知,哀家的皇儿竟然瞒着哀家娶妻。”
沈修谦闻言神色骤变,指节重重撞上掐丝珐琅杯盏,碎瓷混着君山银针泼溅在青砖地上。他盯着满地狼藉忽而低笑起来,青色蟒纹广袖随着肩头抖动簌簌扫过案上《金刚经》,缠枝莲纹烛台被带得猛然倾斜,爆开的烛花在瞳孔里映出猩红光点。
“竟是……是她!”他染着茶渍的指尖抵住眉心,羊脂玉扳指与额间冷汗相撞发出细碎清响。笑声渐次拔高,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,直到喉间尝到铁锈腥气才戛然而止。泪珠坠在绣金蟒纹前襟时,他忽然看清窗棂外那轮残月——原来她答应他求娶的那日,淬了毒的月光早已渗入骨髓。
皇帝掌中盘了二十年的迦南佛珠突然迸裂,一百零八颗珠子砸在丹墀上,他踉跄着撞翻夔龙纹香几,整块沉香木雕的蓬莱山轰然倾塌,惊起鎏金烛台上栖着的夜蛾,扑簌簌撞进《金刚经》残卷里。
“阿枬!”这一声裹着龙涎香的怒吼震得九旒冕珠乱颤,他猛然扯断腰间双龙戏珠玉带扣,羊脂玉碎屑混着泪砸在青砖地,“你心中对朕有怨有恨可以冲着朕来,却为何要对无辜的人下手!”
“无辜?”
皇后看着站在面前的父子二人,突然仰天狂笑起来,笑着笑着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,她指着皇帝说道:“二十年前因为那贱人夫妻反目,二十年后因为那贱人的女儿母子成仇,她那里无辜?那贱人天生就是克哀家的命格……咳咳……哀家难道不该杀她?”
说完这句话皇后突然喷出一口血,鲜血溅上琉璃莲花灯罩,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晚也是这般满地狼藉——当时摔碎的是合卺杯,而今裂开的是亲儿龙凤呈祥佩。
檀香在鎏金炉中骤然断裂,青烟袅袅中只见皇后十指深深抠进织金地毯,珠翠散落如星。帝王与沈修谦对视一眼,俱被眼前景象骇得倒退半步。
皇帝指着皇后叫道:“疯了!彻底疯了!”
沈修谦却顾不得仪态急扑上前,死死扣住皇后腕间命脉,温润眉眼间难得现出厉色:“速传太医院首并带三十年陈艾!”
皇帝不愿在此久留,他对沈修谦说了一句:“朕去御书房等你!”便拂袖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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